Jane C. Hu
刚刚一个小时前,我才领到美比的骨灰。
昨天收到兽医的电子邮件,告诉我爱犬的骨灰已经准备好了;但日程已满,我不能马上去拿。立刻,我感到内疚,因为我把她留在了她最讨厌的地方:兽医办公室。但是,我提醒自己,她已经死了。她什么都不知道。
看到兽医所的前台不是昨天在电话上那个声音过于欢快的人,松了一口气。我勉强把话说出来,有点哽咽,她看我的眼神让我心碎一地。她递给我一个看起来像礼品袋的东西,说“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”。拿着一袋死去的狗骨灰后,一天能有多愉快,我想。
我走出兽医所的大门 ,这是美比最后一次,也许也是我最后一次。我和她,潜入十二月的黄昏,在湖边徜徉 — 这里是我们这些年来得最多的地方。黑暗为悲伤提供了隐密,但很快我就感到脆弱,通常我有美比庇护,今天却没有。如果有人抢劫,我决定告诉他们真相:我没有带钱包或手机,只有钥匙和我死去的狗的骨灰。这足以让他们退让吗?
走路分散了我的大部注意力,让我无法哭泣,当我离开河滨道走向家时,才意识到我真的开始往前走了。邻居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,建议我到家后把唱片机打开,并把音量调到最大。
于是,我疾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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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比去世才一个星期。在这一周里,我学到了很多委婉的说法:比如,骨灰是“纪念物”,去世是“在安宁之地”。当你对宠物实施安乐死时,死的痛苦被“安乐”掩盖。事实上,“安乐死”是“杀死”的讳称。在打电话给“宠物安乐服务公司”后,我们俩哭到无法呼吸,然后我转向美比,“嘿,我们刚刚预约来送你上路。”
在接下来的48小时里,也是她在这个地球上最后的时光,我们守夜。两天里,我们离她最远的距离是沙发和马桶之间的二十英尺。我们和她分享我们最喜欢的回忆;我们告诉她一百万次我们有多爱她,她是一个多么好的朋友。我们试图带她去散步,但她已经走不到街角了。我们给她买了一个培根汉堡包,她花了两天时间才吃完。我们知道大限已近,但这并没有让离开变得更容易,这种期待是难以忍受的。我不禁想到用悲伤来形容是多么陈词滥调。我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;我在愤怒、权衡(太多太多利弊权衡!)、悲伤、否认中循环。我的节奏表是 30–15 分钟:30 分钟正常,然后 15 分钟崩溃。
她去世的那天早上,我们不确定太阳是否出来了。但就在约定时间之前,冬日从云层后面出现,让美比沐浴在温暖之中。如果说有完美的死亡,那可能就是这样:她躺在我的腿上,躺在她最喜欢的毯子上,在阳光下溜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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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月前,我和美比曾被倾盆大雨困住。那天下午预报要下雨,但我过于乐观,还是带她去散步。当大雨真正开始瓢泼时,离房子还有四个街区;美比开始全速冲刺上山,一路拖着我回家。下雨是美比最讨厌的事情之一(还有机器人吸尘器、滑板和独处),但此时大雨暂时把15岁的美比变回了一只更年轻的狗。今年夏天,她接受了第三次细胞肿瘤的手术,终于恢复了自我。突然间,她又想吃东西,在院子里转来转去,嚼骨头,把自己放在沙发的靠背上,以保护我们免受街上所有经过的狗的伤害(我们称她为“街区守卫”)。
我对她的康复并不意外。这只“老女孩”一生不幸,但她总是反弹:她在一次狗战中失去了半只耳朵;在和我们表兄弟的狗玩耍时摔断了腿;她曾经小心翼翼地先打开每块巧克力松露的包装,然后吃掉一磅松露。她在八岁时被诊断出患有癌症,我们担心这是结束。但把肿瘤从她屁股和脖子上切除后,除了留下了一道看起来很粗糙的疤痕,别无大碍。今年夏天,当我们旅行时,她曾逃离了我们朋友的院子,不知怎么走到了城市的另一端。
大雨冲刺,证明她体力回来了,而且永远回来了?当然,我知道她年纪大了,肿瘤学家告诉我们,她的肿瘤几乎肯定会在三到四个月内重新长出来。但美比一直是个例外,所以我有时真的相信她会永远活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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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我们收养美比自今只有 13 年的时间,那是2010年的夏天。自从我们去年夏天一起搬来后,我一直要奈特领养一只狗。他明智地建议我们再等一年:现在我们每周上五天课,到那时,我们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研究生课程。还不到一年(但已经足够近了),我们去了伯克利宠物收容所。我以为我们只是去“看看” — — 出于某种原因,我脑海中浮现出我们最终会领养一只混血比格犬。满屋子的狗叫声让我不知所措;他们都在狗窝门上跳跃和咔嚓作响,以引起我们的注意。引起奈特注意的那只唯一没有吠叫的狗。当他走过她的狗窝时,她把肚子压在栏杆上去让奈特怃摸,一旦他离得足够近,就开始舔他的手。
“就这个,”他说。
起初,我不确定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,但现在我知道他是对的。
十三年,时间过得太快了。一旦我们决定和她说再见,我就一直说我还没准备好。“我们永远不会准备好,” 奈特说。“我们可以和她一起再过五十年,但这还不够。
每当我试图总结美比在我们生活中的存在时,它就变成了过去十三年中所有事情的清单,无论大小或平凡:我们遇到的人,我们去过的地方,我们分享的食物(或她偷过的食物),我们的家庭,我们的婚礼,我们住过的每一间公寓和房子,这些房子里的每一个柔软的表面。她的习惯就是我们的习惯。我从她的处世方式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— — 正如有人曾经告诉我的那样,“狗是人生导师。”她如需要时休息,不问任何问题,没有内疚或羞愧。她毫不掩饰地追求她想要的东西:一只松鼠,一个无人看管的芝士汉堡或小吃。她徘徊在有趣的气味中,总是渴望探索一个新地方;有时她会把头深深地埋在迷迭香灌木丛里,好几天都闻起来很香。在一个群体中,她总是去找新朋友,并试图赢得他们的喜爱。
我爱她,只是因为,她爱我们。